12.力量的戰爭
我們大清早就踏上旅程。我們朝南開車,然後向東進入山區,唐望帶了裝水與食物的葫蘆,我們在車中先吃了東西後,才下車步行。
“緊跟著我,”他說,“這個地方你不熟悉,沒有必要冒險。你要去尋求力量,因此你對你的每一個舉動都要加以考慮,注意風的動向,尤其是在黃昏時刻,注意當風改變方向時,你就要移動位置,讓我能一直擋住你不受風吹。”
“我們要在山裏做什麼呢,唐望?”
“你要捕捉力量。”
“我是說具體一點,我們要做些什麼事呢?”
“捕捉力量是沒有計劃的,捕捉力量和獵取動物一樣,獵人獵取任何出現在他眼前的動物,因此獵人必須隨時處於準備狀態中。”
“你知道風,現在你可以自己去捕捉風中的力量。但是還有一些其他你不知道的事物,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會成為力量的中心,像風一樣。”
“力量是非常奇特的事物,”他說,“不可能被具體描述,說它是什麼。力量是一個人對特定事物的感覺,是個人化的事物,單屬於個人,例如說,我的恩人可以只是看人一眼,就使人生重病;女人被他注視之後會變得衰弱。但是他不會每次都使人生病,只有當他的個人力量發揮作用時才會。”
“他怎麼選擇生病的物件呢?”
“我不知道,他自己也不知道,力量就像這樣,它命令你,但又服從你。”
“捕捉力量的獵人會誘捕它,然後儲存起來,當成他個人的收穫,因此個人力量能夠增長,於是有一天,一個戰士擁有那麼多的個人力量,他便成為一個智者。”
“人要如何儲存力量呢,唐望?”
“這又是另外一種感覺,要看戰士是哪一種人而定,我的恩人有暴力的性格,他就憑藉那種感覺來儲存力量。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強悍而直接的。他留給我的印象,就是擊碎萬物,每一件事都是以那種狀態發生在他身上。”
我告訴他,我不懂力量是如何藉著感覺來儲存。
“這沒有辦法可以解釋,”他停頓很久後才說,“你必須要親身去體會。”
他拿起裝食物的葫蘆,系在背上。他給我一串八片的肉幹,要我掛在脖子上。
“這是力量的食物,”他說。
“為什麼是力量的食物,唐望?”
“這是一只有力量的動物的肉,一隻鹿,一隻獨特的鹿。我的個人力量把它帶來給我。這肉片可使我們維持幾個星期,必要時甚至幾個月,一次只嚼一點點,而且要把它嚼爛。讓力量慢慢進入你的體內。”
我們開始步行,已經是上午11點了。唐望再次提醒我必要的程式。
“注意風,”他說,“不要讓它吹動你,也不讓它使你疲倦。嚼你的力量食物,在我身後躲開風的吹襲。那風不會傷害我,我和它很熟。”
他帶我走上一條直接通往高山的小徑。天空多雲,似乎快要下雨了。我可以看到低垂的雲和山上的霧氣朝著我們降下來。
我們在完全沉默中前進,直到下午3點鐘。嚼著肉幹的確使我精神充沛,而注意風的動向變成一件神秘的事,似乎在風尚未改變方向之前,我的身體就能感覺到。我妤像能把風感覺成一股壓力,壓著我的胸膛,我的氣管,每當我感覺風要吹來時,我的胸膛和喉嚨就會發癢。
唐望停下來一會兒,看看四周,他似乎在熟悉環境,然後他轉向右邊,我注意到他也在嚼肉幹,我感覺非常有活力,一點也不累。注意風向的變化是如此費神,我一點也沒注意到時間的消逝。
我們走進一條很深的河谷,然後爬上一片平臺地,平臺地的另一邊是一座大山的絕壁,我們已爬得很高,幾乎快到了山頂。
唐望爬上臺地邊緣的一座大岩石上,也幫我爬上去。這塊岩石就像是在峭壁上的圓屋頂。我們繞著它爬行,最後我不得不把整個身體都坐在岩石上,只用手腳扒住岩石移動,我全身被汗濕透,還要不停地擦幹雙手。
從另一邊,我可以看到在靠近山頂處有一個很大而淺的洞穴,看起來像是在岩石上鑿出來的大廳。那是一塊沙岩被風化成像是陽臺的結構,有兩根柱子。
唐望說我們要在那裏露營,那是個安全的地方,因為對山貓或其他野獸來講是太淺了,做老鼠窩又太暴露了。給昆蟲又太多風了,他笑著說,那是人的理想地方,因為其他生物都無法忍受。
他爬了上去,像只山羊,我驚歎他的靈活敏捷。
我慢慢地坐著爬下岩石,然後試著跑步沖上那處凹洞,最後幾碼幾乎要我的命,我開玩笑問唐望他到底多大年紀,我想要像他那樣爬上平臺,非得年輕,同時極為健壯不可。
“我想要多年輕,就有多年輕,”他說:“這又是個人力量的問題。如果你儲存力量,你的身體就能幹成難以想像的事。相反,如果你浪費力量,你就馬上會成為一個肥胖的老頭兒。”
凹洞是呈東西走向,像陽臺的洞口則是朝南,我走到西邊的一端,看那壯觀的景像,雨把我們包圍了起來,就像一大片透明的東西蓋到平地上。
唐望說我們有時間蓋個遮雨棚,他要我盡可能多撿些石頭來堆在一起,他則去收集樹枝來搭屋頂。
一個小時後,他在突岩的東邊壘了一面牆,有1尺厚,1尺長,3尺高,他把撿來的樹枝編起來,做成一個屋頂,固定在兩根叉狀的枝幹上,另有一根同樣長度的樹枝從牆的另一邊支撐起屋頂,整個棚子看起來像個有3支腳的高桌子。
唐望盤腿坐在下麵,就在平臺邊緣。他要我坐在他右邊。我們靜靜坐了一會兒。
唐望打破沉默。他悄悄說我們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。我問他我是否要特別做什麼。他說我要專心去寫筆記,就像是在家中書桌前一樣,除了寫字之外,對外界渾然不察。在特
定的時候,他會輕輕推我一下,我就要朝他眼睛所指的方向看。他警告我,不論我看到什麼都不准冒出一個字來。只有他可以隨意說話,因為他認識這山中所有的力量。
我按照他的指示,埋頭寫了約一個小時。我沉浸在這項任務中,突然間,有人拍我手臂,於是我看到唐望轉頭用眼睛指向一道霧,200碼 之外,正從山頭飄下,唐望在我身邊很小聲地說話,即使這麼近也幾乎聽不見。
“讓眼睛來回移動地注視那道霧,”他說:“但是不要直接看它。眨你的眼,不要把焦點放在霧上面。如果你在上面看到一個綠色的點,用眼睛指出來給我看。”
我的眼睛左右移動地注視著霧,霧正緩慢向我們下降,大約過了半小時,天色漸黑,霧移動得十分緩慢,突然我有個感覺,好像覺察出右邊有細微的光,我起先以為我透過了霧看到對面的綠色植物。但當我直接注視時,卻什麼都沒發現,而我若是不集中焦距地看,便覺察到十分模糊的綠色。
我指給唐望看,他眯起眼睛凝視著。
“把視線集中在那點上,”他在我身邊低語:“看而不要眨眼,直到你看見。”
我想問他我應該看見什麼,但他瞪我一眼,好像在提醒我不要說話。
我再去注視。從上邊降下一片霧,像塊幕布般地懸掛在那兒,就在我剛才看到的那一抹淡綠色上面。我看累了,眯起眼,先是看到那小片霧蓋在霧層之上,然後看見一條狹長的霧飄浮在其間,像一道橋,把我頭上的山和霧層連接在一起。有一會兒我好像看到從山頂上飄下的霧穿過了橋身,沒有破壞它。那橋仿佛是堅實的。那一刻,幻象變得如此完整,我幾乎可以分辨出橋下的陰影與橋側面的淡淡沙石顏色。
我呆呆地看著那橋。然後,不是我把自己飄浮到橋上,就是橋降下來就我。突然間,我看到眼前是一條橫木,極長而堅固的木梁。狹窄而沒有欄杆,但是寬度足夠一個人走上去。
唐望猛力搖動我的手。我感覺頭在上下晃動,然後才覺察到眼睛癢得難受。我不由自主地擦揉著。唐望繼續搖動我,直到我睜開眼睛,他從葫蘆倒些水在手中,淋在我臉上,那種感覺很不舒服,水太冰涼了,它一滴滴刺痛我的皮膚。我這時才注意到我的身體很熱,我在發燒。
唐望連忙給我水喝,然後把水潑到我耳朵和脖子上。
我聽到一聲尖銳淒厲的鳥叫,唐望注意聽了—會兒,然後用腳踢倒那堆石頭牆,使棚頂塌下。他把棚頂丟進草叢中,把石頭一塊塊丟下懸崖。
他在我身邊低語:“喝些水,嚼些肉幹。我們不能留在這裏,剛才那聲怪叫不是鳥。”
我們爬下突岩,開始朝東走。天色馬上黑了下來,仿佛眼前有一道螢幕。霧像是無法穿透的障礙,我以前從來不知道霧在晚上是這麼礙人,我無法想像唐望是怎麼前進的,我像個瞎子般抓著他的手臂。
我不知為何,覺得自己是走在懸崖邊緣。我的腿拒絕再前進,我的頭腦信任唐望,在理智上我也願意前進,但我的身體卻做不到,害得唐望必須在黑暗中拖著我走。
他一定是對這裏地形了若指掌。到了一個地方,他停下來。讓我坐下。我不敢放他的手臂。我的身體毫無懷疑地感覺到,我正坐在一座山的尖頂,身體只要向右移一寸就會跌下無底深淵,我確定自己就是坐在傾斜的山頂上,因為我身體不自覺地往右傾,為了保持平衡,我就拼命地往左擠靠唐望。
唐望突然移開身子,我失去他的支撐,就跌到地上。碰到地面後我才恢復了平衡感,我躺在平坦的地上,趕緊觸摸四周圍,摸到一些枯葉和枝子。
忽然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區域,還有隆隆的雷聲。我看見唐望坐在我左邊,還看見在他身後有幾棵大樹和一個洞穴。
唐望要我進入洞內。我爬進去,背靠著石壁坐下來。
我感覺唐望靠過來,低聲說我必須要絕對安靜。
天空亮起3道閃光,一個接著一個,在一瞥中,我看見唐望盤腿坐在我左邊,洞穴是凹洞,可容兩三人坐在裏面,似乎是從一塊大岩石的底部鑿成的。我很慶倖剛才是爬進來的,因為如果我走的話,頭一定會撞到上面的岩石。
閃電的風暴似乎在朝右邊移動,又是一道閃光,我看見右邊極遠處的山脈。光照亮後面的夜空,襯出山的巨大黑影。我還看見山頂上有樹,像是銳利的剪影貼在白亮的天空中,我甚至看到了山頂的積雲。
四周的霧已完全散去。風穩定地吹著,我可以聽見左邊大樹的葉子沙沙作響,閃電風暴已經遠去,不再照亮樹林,但是其黑色輪廓仍可辨認,然而,遠處風暴的閃電能讓我知道右邊遠處矗立著山脈,樹林僅限於左邊的一部分。我前方似乎是一個黑暗的峽谷,我完全看不清楚。閃電是發生在黑暗峽谷的對面。
這時下起雨來,我儘量靠向岩石。我的帽子成為很好的雨具。我縮起身子,膝蓋頂著胸膛,只有小腿以下和鞋子被弄濕。
雨下了許久,我的腿感覺雨水是溫溫的,然後我就睡著了。
鳥叫聲把我吵醒,我四處觀看尋找唐望。他不見人影;平時我會奇怪他是否丟下我走了,但是這一次看了四周之後,卻嚇得我幾乎昏倒。
我站起來,兩腿盡濕,帽緣也濕透,上面還有些水濺到我身上。我不是在一個洞穴裏,而是在濃密的樹叢下。我感到無比的困惑。此刻我正站在兩個小山丘之間的平地上,山丘長滿了灌木。左邊沒有樹林,右邊也沒有峽谷,我正前方是一叢巨大的灌木,不是昨夜看到的小徑。
我拒絕相信眼前的事物,兩次見到的現實竟差別如此巨大,我急著尋找一個解釋,我想最可能的解釋是,我睡得太熟了,唐望趁機把我扛到這裏來,沒有弄醒我。
我檢查睡覺的地方,地面是幹的,旁邊唐望的位置也是幹的。
我叫了他幾聲之後,突然心生恐懼,扯開嗓門,大吼他的名字,他從樹叢後走出來,我立刻感覺他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。他的笑容是如此頑皮,我也笑了出來。
我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玩遊戲。脫口問他我是怎麼回事。我把一整晚的幻覺詳細地告訴他,他沒有打岔,但是他也無法保持嚴肅,偷笑了幾次,不過他馬上恢復正色。
我再三要求他解釋;他只是搖著頭,好像整件事也是同樣令他不解。
當我說完後,他看著我說:“你看起來糟透了,也許你需要到樹叢後面走一趟。”
陽光十分璀璨,只有幾朵雲。這是個多風的好天氣。
唐望走開來,說他要去找些植物,我該鎮定自己,吃些東西,直到我感覺平靜強壯時再叫他。
我的衣服濕透了,我坐在太陽下曬乾。我覺得唯一能使我放鬆的方式,就是去寫筆記。於是我邊吃邊整理筆記。
幾個小時之後,我覺得輕鬆多了,就叫唐望。他從靠近山頂的地方回答,要我帶著葫蘆爬上他那裏。我到了山頂時,發現他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。他打開葫蘆吃了些東西,並遞給我兩片大肉幹。
我不知從何問起,我的問題太多了,他似乎覺察出我的心情,很高興地大笑。
“你的感覺如何?”他以開玩笑的口氣問。
我什麼都不想說,我仍然感覺很懊惱。
唐望催我坐在石頭上,他說那石頭是個力量之物,在上面坐一會兒,我就會感到精神煥然如新。
“坐下來,”他面無表情地命令我。
他沒有微笑,眼光銳利,我馬上自動坐下。
他說,我這種沮喪的態度是對力量的無禮,我必須要停止這樣做,否則力量會和我們倆做對,我們就別想活著離開這無人的山區。
停了一會兒,他很隨意地問:“你的做夢進行得如何?”
我向他說,現在要命令自己在夢中看手變得非常困難,開始時相當容易,也許是因為觀念的新鮮,我毫無困難可以提醒自己在夢中看手,但是新鮮感已經過去了,有些時候我完全做不到。
“你必須戴一條頭帶睡覺,”他說:“如何弄一條頭帶是件麻煩的事。我無法給你一條,因為你自己必須製作一條。但是除非你在做夢中看到頭帶的形狀,否則你不能去做,懂我的意思嗎?頭帶必須按照夢中的形狀製作,在上面要有條細帶子,好套住頭;也可以像頂小帽,緊緊地套住頭。當你把一種力量之物戴在頭上後,會比較容易做夢。你也可以戴你的帽子或包一條頭巾睡覺,像一個修士一樣,但是這些東西只能使你做強烈生動的夢,而不是做夢。”
他沉默了一會兒,又像放連珠炮般繼續說道,頭帶的形象不一定只有在“做夢”時會出現,也可能發生在清醒時,一些完全無關的事情上,像是觀看鳥的飛翔、水的波動、雲的飄浮等等。
“捕捉力量的獵人會觀察一切事物,”他繼續說:“而每件事都會告訴他一些秘密。”
“但是你怎麼能確定它們在告訴你秘密呢?”
我以為他會有一套特殊的公式,使他能做出“正確”的詮釋
“唯一的方法就是,遵循我給你的所有指示,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,我就開始給你指示了。”他說,“為了能擁有力量,一個人必須與力量生活在一起。”
他和善地笑笑,似乎已經失去了剛才的強悍;他輕輕碰觸我的手臂。
“吃你的力量食物,”他催我。
我嚼起肉幹,在那時候我突然明白,也許肉幹中含有知覺轉變性的物質,造成了我的幻覺。我頓感釋然。如果他在我的肉幹中放了什麼東西,我看見的幻象就完全可以解釋了。我要他告訴我,是否真的有什麼東西在那“力量食物”裏。
他笑了起來,但是沒有直接回答我。我保證我不是生氣或懊惱,但是我堅持要對昨晚的事件尋求滿意的解釋。我催他、哄他,最後懇求他告訴我實情。
“你真瘋狂,”他搖著頭,表示不敢相信,“你有種最討厭的傾向。你堅持要把每一件事都解釋到你滿意。肉幹中除了力量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力量不是由我或任何人放進去,而是它把自己擺進去的。那是一隻鹿的肉幹,而那只鹿對我是一項禮物,就像不久以前,有只兔子是給你的禮物。你和我並沒有放東西到兔子裏。我沒有要你曬乾兔肉,因為那需要比你更多的力量,但是我叫你去吃那兔肉。你沒有多吃,那是因為你自己笨。
“昨晚發生的事不是開玩笑,也不是惡作劇。你與力量遭遇了一個回合。濃霧、黑暗、閃電、雷聲及雨點,都是偉大的力量之戰中的一部分。你真是傻人有傻福。戰士會付出任何代價,去換取那樣的戰爭。”
我爭論說,整件事不是力量之戰,因為事情不是真實的。
“那麼,什麼是真實的?”唐望非常平靜地問我。
“這些,我們所看見的才是真實,”我說,指著四周。
“但是昨晚你看見的橋也真實的,還有樹林及其他一切。”
“如果那些東西是真實的,它們現在到哪里去了?”
“在這裏,如果你有足夠的力量,你可以把它們喚回。現在你還做不到,因為你覺得不斷懷疑並挑毛病,對你是很有幫助的。完全不然,我的朋友,完全不然。世界之上另有世界,就在我們眼前。沒有什麼可笑的。昨晚如果我沒有抓住你的手,你會走那座橋,由不得你願不願意。在那之前,我還要保護你不受風的傷害,那風一直在尋找你。”
“因為你的力量不夠,風會使你走失,甚至會把你推下山澗中致死。至於到底發生什麼要由力量決定。但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,如果我不保護你,你會不顧一切地踏上橋去。那就是力量的本性。我告訴過你,力量下命令給你,同時也聽候你的命令,例如說昨天晚上力量會強迫你走上橋,然後你在橋上走時,它又會聽你的命令來支持你,我阻止你,因為我知道你還不會使用力量,而沒有力量,橋會垮下來。”
“你自己也看到橋了嗎,唐望?”
“沒有,我只看見力量。力量可能是任何東西,這次對你而言,力量是座橋,我不知道為什麼是座橋。我們都是最神秘的生物。”
“你曾經在霧中看見過橋嗎,唐望?”
“從來沒有,但那是因為我和你不同,我看見其他事物。我的力量之戰與你的大不相同。”
“你看到什麼,唐望?能告訴我嗎?”
“在我的第一次力量之戰,我在霧中看見我的敵人。你沒有敵人,你不恨別人。當時我憎恨人,我放縱於憎恨中,現在我已經不再那麼做了。我征服了我的恨意,但是在那時候,憎恨幾乎毀滅了我。”
“相反,你的力量之戰都很乾淨,它沒有耗損你,現在你卻用自己無聊的思想與懷疑來耗損你自己,那是你放縱自己的方式。”
“霧對你的做法是完美無缺的,你與它關係密切,它給了你一座驚人的橋,從此以後那座橋會一直在霧中出現,會再三向你顯現,直到有一天你會跨過那座橋。”
“我鄭重建議你,從今天起,你不要再單獨走入有霧的地方,除非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。”
“力量是很奇怪的一件事,人為了擁有力量,命令力量,必須先具有力量才能開始,但是力量可以一點一滴地被儲存,直到可以在力量之戰中支持自己。”
“力量之戰是什麼?”我問。
“昨晚你所遭遇的,就是力量之戰的起頭,你所目擊的景象是力量的基礎。有一天那些景象會對你產生意義,它們充滿了意義。”
“你能不能自己告訴我那些意義呢,唐望?”
“不行,那些景像是你個人的挑戰,無法和他人分享。但昨晚所發生的只是個開始,牛刀小試罷了。真正的戰爭會在當你跨越橋時發生,橋的對岸是什麼?只有你會知道,而且只有你才會知道那條林中小徑的盡頭是什麼,但是這一切都可能會發生,也可能不會發生。為了能穿越這些未知的小徑或橋樑,一個人必須具有足夠的力量才行。”
“如果他的力量不夠,會怎麼樣呢?”
“死亡永遠在等待著,戰士的力量若是衰弱下去,死亡就會去拍他肩膀。因此,若沒有力量而想要進入未知去探險,就太愚蠢了,結果只會找到死亡。”
我並沒有真正在聽,我還在想著肉幹中含有某種成份能導致幻覺,放縱於這個想法中讓我感覺好些。
“不要想去搞懂它,”他說,仿佛讀出我的思想,“這世界是神秘的,你所看到的這一切,並非世界的全部。這世界還有更多更多,事實上,世界是無窮無盡的。因此當你努力想要搞懂這世界時,你只是在使這世界變得熟悉罷了,你和我在這裏,在這個你所謂的真實世界裏,只是因為我們倆都知道這個世界,你不知道力量的世界,因此你無法使它變成熟悉的景象。”
“你知道我的確是辯不過你,”我說,“但我也沒有辦法心服。”
他笑了,輕輕摸我的頭。
“你真的是瘋了,”他說,“但那沒關係,我知道要像戰士那樣生活是多麼困難。如果你能聽從我的指示,做我教你的每一個動作,你現在會有足夠的力量去跨越那道橋,有足夠的力量去看見及停頓世界。”
“但是為什麼我非有力量不可呢,唐望?”
“你現在還想不出一個理由,然而,如果你儲存了足夠的力量,力量本身會為你找個好理由,聽起來很瘋狂,是不是?”
“你自己為什麼要有力量呢,唐望?”
“我以前像你一樣,我不想要力量。我找不出一個想要的理由。你現在的懷疑我全有過,我從來不遵循指示,至少我不覺得;但是僅管我很愚蠢,我仍然儲存足夠的力量,於是有一天,我的個人力量使這個世界崩潰。”
“但為什麼有人希望停頓世界呢?”
“沒有人希望,這就是關鍵。它就是會發生。而一旦你知道停頓世界是什麼後,你就會明白理由何在。你要知道,戰士的藝術之一,就是去為一個特定的理由摧毀這世界,然後為了能繼續生存,再加以重建。”
我告訴他,也許要幫助我的最好方法,就是舉例說明,為什麼要崩毀這世界的特定理由。
他沉默了一段時間,似乎在思考該怎麼說。
“我無法告訴你一個例子。”他說:“因為要花太多力量才能明白,儘管你現在這個樣子,但有一天你會活得像個戰士,然後也許你會儲存足夠的個人力量,自己回答這個問題。”
“我幾乎已把一個戰士在開始儲存力量時,所應該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你。但是我知道你還做不到,我對你必須有耐心,因為我知道,要想獨自處在力量的世界中,必須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奮鬥。”
唐望看看天空和群山,太陽已開始西沉,烏雲也迅速地密集於山頭,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了,因為我的表忘了上發條,我問他是否可以告訴我時間,他笑得從石頭上滾到樹叢中。
“時候還早,”他說:“我倆一定要等到濃霧聚集在山頭,然後你要站在這塊石頭上,對霧的恩惠表達你的謝意,讓霧來包圍住你,必要時,我會在一旁相助。”
想到要一個人待在霧中,使我感到害怕。我覺得要做如此不合理性的舉動,實在是很愚蠢。
“在你沒有表達謝意之前,你不能離開這無人的山區,”他堅定地說,“戰士在沒有對恩惠表達謝意之前,絕不能背棄力量而去。”
他躺下來,兩手枕在腦後,用帽子蓋住臉。
“我應該怎麼等霧來?”我問,“我該做什麼?”
“寫!” 他從帽子底下說,“但是不要閉上眼睛,或轉身背對霧的方向。”
我努力想寫,但是精神無法集中,我站起來,不安地走來走去,唐望拿起帽子,惱怒地看著我。
“坐下!”他命令我。
他說,力量之戰尚未結束,我要讓我的精神不受影響。我的一舉一動都不可洩露我的感覺,除非我想被困在這山區中。
他坐起來,神情緊張地揮著手,他要我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,因為力量之處,像是我們所在的地方,會消耗掉自尋煩惱的人,於是你就會與這地方結上奇怪、有害的結。
“這些結會把一個人綁在力量之處,有時候會困住一輩子。”他說:“而這地方不適合你,不是你自己發現的。所以系好你的皮帶,不要掉了褲子。”
他的告誡像是一道符咒。我寫了好幾個小時,沒有間斷。
唐望回去睡覺,直到霧從山頂降下,落到大約100碼 遠處,他才醒來。他起來觀察一下四周,我左右看看,但沒有轉身,霧已經從山上降到我右邊,彌漫在地面上。我左邊的景物很清楚,但是風似乎從右邊吹來,把霧推到低地,包圍住我們。
唐望低聲說我要不受影響,站在原處,不要閉眼,直到完全被霧包圍之後,才能轉身;也只有到那時候,才可以下山。
他躲到我身後幾尺的一堆岩石後。
群山的寂靜令人感到雄偉與敬畏。吹動霧氣的微風使我感覺霧似乎在我身邊嘶嘶作響。大團的濃霧從山上而下,像大塊的白色物質朝我滾來。我聞到了霧氣,是一種辛辣與芳香混合的奇特味道,然後我就被濃霧籠罩住了。
我覺得霧在影響我的眼睛,我的眼皮沉重,很想閉起來,我也感到寒冷,我的喉嚨發癢,很想咳嗽,但又不敢。我抬起下巴,伸直脖子,想止住咳嗽。當我抬起頭時,我覺得我能夠看見霧的厚度,好像我的眼睛可以透視它有多深,我眼皮開始合上,敵不過想睡的欲望。我覺得我隨時都會倒在地上,這時候唐望跳了出來,抓住我的手臂猛搖,震得我完全清醒過來。
他在我身邊低聲說我得儘快地跑下山去,他會跟在我身後,因為他不想被我路上踢翻的石頭壓死。他說我將是帶路人,因為這是我的力量之戰,我必須頭腦清醒地放任自己,好引導我們安全離開這裏。
“這就是了,”他低聲說:“如果你沒有戰士的心境,我們可能永遠無法離開濃霧。”
我遲疑了一會兒,我不確定我是否能找到路離開山區。
“跑,兔崽子,跑!”唐望大叫,輕推我跑下山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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